祖父尝言：黑白二色最难画。意指画面中黑色的背景要营造出空间，才可把画者的精神放著其中，观者的眼睛才可触处无碍。犹如拳头进入虚空中不致被平的画布所阻隔。
其代表作《魽鱼》的背景正是这样。祖父其一有趣的把戏是，先问观画者：“背景何色” 曰：“黑色”。再以牛皮纸覆盖画面，仅在背景处开一硬币大小的小孔，瞬间原来黑色的背景变作褐色。这说明黑色非单纯的黑色而是由丰富的色彩所组成。每当此时祖父总会在朋友前得意地哈哈大笑。

趋庭录- 虚空处处著拳头


祖父晚年每有佳作犹提画到冯钢百先生处请益。七十老翁作小徒，冯先生年过九旬，长髯飘飘。评画时毫不客气，直言佳劣。故祖父尝言，隔靴挠痒赞无益，入木三分骂亦精。在我印象中这种艺术上坦率的谈论批评，亦仅限在门下弟子，师徒间。而对画坛则从无只言片语。冯先生早年留学美洲，在极艰困的环境下追求艺术，并以此为一生事业。故其门风凛冽，对人对己在艺术上绝不虚假 。虽一生清贫更经历战乱及时代的动荡，然作画不缀，其著名的自画像系列时间跨越三十年。用志不分乃凝于神，其作品中如宗教般虔诚与执着的力量，昭示于后辈的正是那卓然独立，源自于欧美的另一种传统。同样，祖父数十年来，不读书，不看报，不关心时事。自觉不自觉隔绝外部的世界。更以近乎迂腐的固执（如从不在灯光下作画，从不以照片进行所谓的创作）来保持内心纯净的感觉和另一种标准，凭籍的正是这源自于绘画本身的勇气与自信。我以为祖父对冯先生的推崇不尽然是艺术上的倾慕，更多的是在黑暗岁月里，画布背后所燃亮的那点真实的光彩。


趋庭录- 画布背后的色彩